Matilda．人生．小旅行

我一直認為，聽歌這件事其實是重新挖掘出過去的人生，重新體驗一次，那些平時不會去翻起的情緒和記憶。

所以，如果你曾經愛一個人，愛了很久仍然沒有結果，那麼你就聽得懂「葡萄成熟時」；如果你是一個沒有自信的人，你就聽得懂「浮誇」；如果曾經有過親密無間卻分道揚鏢的朋友，聽「最佳損友」會特別有感觸，如果曾經因為愛不到而認過乾哥乾妹妹，聽「兄妹」應該可以感受那種諷刺的無奈。

而我，我最近，也是第一次聽到「單車」這首歌，是在陳奕迅30號的演唱會上。

他是唱到最後，一整個唱到嗨，我有才幸聽到這首很久以前的粵語歌。光是聽懂副歌部份：

「難離難捨想抱緊些　茫茫人生好像荒野　如孩兒能伏於爸爸的肩膊　誰要下車　　難離難捨總有一些　常情如此不可推卸…」在現場，不見得是很完美的唱法，唱得太濃烈太放肆，因而那種捨不得放手的情感，灼燒如炎夏艷陽下的鳳凰花朵，怒放燦爛卻又即將萎謝一地的無可奈何，直直穿透耳朵，劃開一些深藏的情感，洶湧而上。

單車

曲：柳重言　詞：黃偉文　編：柳重言

不要不要假設我知道
一切一切也都是為我而做
為何這麼偉大　如此感覺不到
不說一句的愛有多好？
只有一次記得實在接觸到...
騎著單車的我倆　懷緊貼背的擁抱

* 難離難捨想抱緊些　茫茫人生好像荒野
　如孩兒能伏於爸爸的肩膊　誰要下車
　難離難捨總有一些　常情如此不可推卸
　任世間再冷酷　想起這單車還有幸福可借
（任世間怨我壞　可知我只得你承受我的狂或野）

經已給我怎會看不到
雖說演你角色實在有難度
從來虛位以待　何不給個擁抱？
想我怎去相信這一套
多疼惜我卻不便讓我知道
懷念單車給你我　唯一有過的擁抱

難離難捨想抱緊些　茫茫人生好像荒野
如孩兒能伏於爸爸的肩膊
哪怕遙遙長路多斜
你愛我愛多些　讓我他朝走得堅壯些
你介意來愛護　又靠誰施捨

歌詞大意在說，身邊最親近的人，卻往往是最吝於表達關愛。黃偉文在東週刊有提過他寫這首歌詞的最初心情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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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老頭子是典型的中國人父親，假設他痛惜子女，都在心中，從不宣之於口，怕肉麻，可
憐小朋友揣摩心理的能力有限，有些公仔，倒希望大人可以畫出腸的部分，否則你不肯講
，我就有理由相信你不愛我，就是這麼簡單。又或者，親暱一點的身體接觸也是種現兜兜
的補償，但中國人嘛，摟摟錫錫不作興，於是也就欠奉，直到小四那一年，爸爸帶我去海
灘，多得他那輛電單車，兩仔爺才有人生的第一次擁抱，唯一一個令彼此都不難為情的擁
抱機會，可惜那台電單車入秋前就被賣掉了，而那年夏天特別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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歌詞乍看，在說捨不得分離，但是仔細玩味，其實怨懟之意溢於言表。像是：「為何這麼偉大　如此感覺不到」的偉大就很諷刺，是，你為我做的好像很多很偉大，但是我並沒有感受到。「從來虛位以待　何不給個擁抱？想我怎去相信這一套」一直保留給你的空間和期待，結果擁抱一下都要吝惜，這一套所謂的愛，怎麼令人信服。「你介意來愛護　又靠誰施捨」如果連這麼親近的你，都不肯表達愛護關懷，難道還要去找外人來疼愛嗎？

句句帶刺，又酸又無奈，在埋怨的同時，其實表露了對父親(或者可代入其它身邊親近的人)的愛意和不捨：因為我最愛你，所以希望你可以表達出來，因為你的肯定比所有人對我而言，都來得重要。

回到家，上網找到好幾個版本，第一個找到的版本是08年的「The Best Moment 精選」。也因為這首詞，我才發現一直以來有很多喜愛的歌詞，都是黃偉文的作品，像：大開眼戒、低等動物、下一站天后、葡萄成熟時、浮誇、囍帖街…。他的詞風沒有林夕那麼流麗禪味，但更爽直大器。在網上找到黃偉文(wyman)的照片，忍不住笑開來，這位先生滿臉橫肉身材壯碩，穿著螢光色衫褲，但卻十分趣致有型，和我印象中多年前林夕來台，在金曲典禮上領取最佳作詞人一獎時，那種簡單牛仔褲、靦覥不多話的文人氣，真是天南地北的氣質。

eason同黃偉文亦是好友，他曾經在訪問比較喜歡林夕或黃偉文的詞時，嬉皮笑臉地說同wyman有交往自然比較熟，被追問就是比較喜歡wyman時，他趕緊回答：「林夕寫的比較是所有人的心情，wyman寫得比較貼近我個人的心情，是不能比較的。」雖然答得很有技巧，偏愛的意味也聽得出來，不知是否因為如此，所以林夕後來寫了「大個女」給陳奕迅呢？時值他剛有小女兒，唱來應更有感受？

好像有點離題…:p

總之，聽完CD版，加上30號演唱會的經驗，又上網找了陳奕迅在不同演唱會、MV唱這首歌的版本，聽完看完五個以上的版本，CD果然是最清淡順口版，在eason 2006年的get alife演唱會上，整體最完美，情緒表達的層次，唱詞的力道都控制得恰如其份。演唱時穿得玫瑰花外套及超別致的玫瑰小帽子，搭上草綠T恤，真是特別好看(而非搞怪)又不會太誇張的演唱會服裝。

但他唱起來最有感覺，我最喜歡的一個版本，是我在youtube上找到的，2003年演唱會版。

那一年，他的父親陳裘大被控受賄罪而入獄，他因為續約問題而被唱片公司冷凍，應該是最艱辛的一年。

找到的這首單車的演唱會影片，只剪輯到這首歌開頭，陳奕迅臉上沒有太多的笑意，淡淡的說：「我希望他快一點沒事。」然後開始唱這首歌。

這次唱起來，情感很純粹很直接，聲音那一點苦澀特別打動心房，很淡，又很濃。那些言語無法說得清的複雜情感，在旋律中卻昭然若揭的明晰。

是聽完之後，我才明白一首歌，同一個人唱來，也可以有那麼大的差別。

聽完之後，也不禁想，對待身邊的人，可否會少些單車歌中的遺憾呢？